季清规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谁念西风独自凉【真幸/SY】


月更选手来交粮了。

原著向。题源同名歌。

试着写了飞鸟症这个好冷的梗。

 

 

 

 

 

 

 

 

 

【1】

 

幸村在一阵鸟鸣声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寡淡的阳光从画室一侧的玻璃窗外倾泻进来,冲淡了一夜酸涩的疲惫。清晨的空气凉薄凛冽,一吸气,喉咙口恍若有利刃刮过,血肉模糊。他在这一阵恍惚的疼痛里清醒过来,脑袋还是昏沉沉的。视线环绕一周,确定了昨夜又是独自倚在画室的长椅上度过的。吵醒他的罪魁祸首此时正静静地立在窗台边缘,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又是你。

 

他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刚直起身,一块水蓝色的羊毛毯从膝盖上滑落到地面。


幸村愣住了,一瞬间眼里闪过近乎疯狂的惊奇与欢喜,朝霞笼罩下的海平面掀起潮起潮涌,最后又归于无声泯灭。他平静地弯腰捡起毛毯,随手搭在椅背上。

 

那只白鸟隔着一段距离注视他的全部动作,没有发出声音,仿佛方才吵醒幸村的鸣叫只是他的错觉。幸村费力地拧开防盗锁,然后拉开窗。大朵大朵的云翳掠过头顶,初春的寒风借着空隙全数灌进来,像是要狠狠穿透他单薄的身体。

 

“去吧,回属于自己的地方去。不要再来烦我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白鸟。兴许是一夜睡不安宁又在一大早被吵醒,他的肤色近乎透明,还显出几分憔悴来,在一片惨白的映衬下黑眼圈浓重地不得了。

 

白鸟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歪着脑袋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极了。


幸村叹了口气,回避了这道清澈又炽热的目光。

 

“你翅膀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能帮助你的也只有这些。已经说了好几次,我很忙,没时间来照顾你。唉,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有发出声音,就和弦一郎一样,受了伤都喜欢逞强,都是令人苦恼的家伙呐。如果弦一郎在家的话,还可以让他和我一起照顾你。可惜他一星期前就出任务去了,还没有回来。”

 

说着,他用手轻轻抚上鸟的小脑袋。他蓦地发现,白鸟的头顶有一环黑毛,像是顶着一头黑发,与某人出奇地相像。


白鸟“啾”了一声,没有偏开他的手,反而将脑袋往他的手心蹭了蹭,示好般地啄着他的指尖。

 

心尖一疼,像是有哪个地方被划开一道口子,汩汩地淌下热泪,温暖了因彻夜孤寒而无力僵硬的四肢百骸。

 

“你啊。。。。。。”

 

白鸟似乎知道他心软了,鸣叫声也欢畅起来。它扭过身,抬起宽大的尾羽,轻轻将压在下面的一片绿油油的树叶衔到幸村的手心。

 

“给我的?还是爱心形的?”

 

树叶的边缘用不太尖利的牙齿啃噬出弯弯扭扭的爱心形状。幸村笑了起来,小声嘟哝着明明只是一只笨鸟居然也懂用爱心表白的旧套路。视线顺着枝叶分明的脉络看过去,直直对上白鸟漆黑明亮的眼睛,依稀可见眼瞳深处温柔燃烧的一抹热烈。

 

太像了。

 

可能是感冒引起的错觉吧,他想。就不该连着一个星期在画室里过夜的。感冒引来发烧,都烧出幻觉了吗。

 

真糟糕,不能再看了。

 

幸村的眼眶里不自觉地涌起不明液体-----初晨的光线虽然称不上耀眼,对熬夜作画的眼睛还是太过刺激了--------他抬起手臂遮掩光线,吸了吸鼻子,长长的睫毛刷过手掌背,留下湿润的触感。

 

白鸟的视线紧随他的动作,一边焦急地扑扇着翅膀。忽地跌跌撞撞地奔到窗台边上,嘴紧紧咬住窗帘一角,朝另一个方向猛地一扯,画室顿时陷入令人安心的黑暗里。

 

“。。。。。。谢谢你。”

 

幸村不着痕迹地拭去泪痕。他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对一条聪明无辜的生命心软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好在结果都是一样,他到底没有办法看着那样一双眼睛说不。

 

“先说好,我吃什么你也吃什么,我让你待在哪里你就待着,不准有异议。还有,我画画的时候你就乖乖在旁边待着,不能来打扰我。”

 

白鸟“啾”地叫了一声,拼命地点头。光与影从它光滑油亮的羽翼上流畅地交错开去,清脆的鸣叫应和着回旋的风声,恍惚间,幸村分明听见它开口,“你放心吧幸村,我会一直陪着你,护你周全。”

 

他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一定是烧出幻觉来了,但他还是俯下身与白鸟平视,伸出一只手作拉钩的动作,语气郑重又认真,像是与什么人立下誓言。

 

“做个约定?”

 

白鸟自然不懂他在做什么。鸟类更会被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它也不例外,注意力全数集中在无名指上的一枚银白戒指。它迈着小脚艰难地跳了几步凑近,然后小心翼翼地伸长鸟喙,轻轻吻了吻戒指的背面。

 

“。。。。。。”

 

半晌无言。白鸟似乎被幸村异样的沉默吓到了。它无措地顿在原地,“啾”了一声,后退了几步。下一秒,它听见了一阵低笑,然后落入幸村宽大的手掌里。幸村那双揉的泛红的眼睛笑得疲惫又欣慰,这大概是他一周来扬起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想不到你还挺聪明。他们不许我出门,我一个人在家待着也挺无聊的。在弦一郎回来之前,就由你来陪着我吧。我还要赶画室的稿,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待着。”

 

幸村扬起手,任白鸟在画室里飞旋鸣叫,自己重新回到画架前调油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哼上了小曲,全然忘了自己正在发烧的事情。一抹鲜绿,一道朱红,再一笔绚烂。天空要温柔的浅蓝色,大海要深沉的蓝灰色。既然决定耐心等待,就要让日子亮烈起来才好。还是需要生活下去的吧,就像他们对自己讲的,要尽量地按照生活圆满的标准去感受不太圆满的幸福。

 



他画得专注,许久才意识到没有了白鸟的动静。起身去寻,画室里却没有鸟的影子。

 

去哪了?

 

真是不省心。他重重叹了口气,打开画室的门,还没走几步脚下便被绊住了,一低头,看见那只白鸟嘴里衔着几板药片,朝他递了递,像是在说“主人,别一工作就忘了自己还在生病,压力太大就休息一会,把药吃了再画”。

 

一切都还无恙吗。

 

“谢谢你,我很好,没什么事的,你放心吧。”

 

他笑着取过药片。白鸟不甘心地冲他叫了几声,用嘴叼住幸村的睡裤一角,拼命向外拉。幸村朝不远处的茶几望去,注意到自己常用的杯子被推到热水壶的边上,壶的盖子半开着,升起苍白的腾腾热气-------“主人,不要老是骗自己。快去喝水吃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别让他总是为你担心。”

 

一切还是这样无能为力吗。

 

明亮的阳光从他背后铺天盖地地流泻下来,幸村呆呆地站在那里,面前却是狂叫着要扑过来将他吞噬的无边黑暗。这一周来无数次梦到的大爆炸于此刻再度引爆,令人窒息的热风里只能感受到飞石碎沙不留情地扑砸在脸颊上。火光掩映间,有一个人被炸弹巨大的冲击力掀到半空,而后垂直坠下断崖,激起一群黑鸟拖着华丽的血色尾羽在高空盘旋,拉长一声凄厉的嘶鸣。

 

药片滑落在地。白鸟“啾啾”地叫着,迷茫地看着面前突然蹲下身以手掩面的主人。它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听见从指缝间漏溢出几滴刻意压抑的悲伤。

 

它的主人在哽咽里喃喃,恍若梦中讫语。

 

“。。明明答应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到底去了哪里啊。。。。。。”

 

 

 

 

【2】

 

我也曾为某人痴狂,来不及假装坚强。

 

 

 

【3】

 

幸村精市很正常,甚至有些正常过头了。

 

柳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正端坐在幸村家的沙发上,手里举着一杯热腾腾的茶。幸村坐在另一边,手法娴熟地为他和切原沏茶,一边陪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卷发少年说着话,笑容温柔,一如寻常。

 

柳抿了口茶,只觉得嘴里苦涩。

 

他很清楚比起茶幸村更喜欢喝咖啡,之前来此做客必听到两位主人对准备什么来待客的一番拌嘴。而今幸村神色如常地沏茶倒水,想必是他在心底已为这场争论永远地败下阵来。更准确地说,他对命运的安排永远地败下阵来。

 

虽然口头仍没有承认,心里还是接受了那个事实吧。

 

切原正和幸村讲起自己最近在职业网球道路上遇到的瓶颈,两人一言一语来往,探讨地很是热烈。柳望着幸村此刻平静的侧脸,忍不住忆起两周前刚出事那会的他。

 

那一夜警局的消息传来,所有人尚沉浸在震惊与悲痛里,只有幸村死死盯着手里那顶破烂但熟悉的黑帽子,几乎是立刻陷入了疯狂的找寻里。他不相信所有人说的话,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般幼稚的决绝,三更半夜借着月色独自跑去真田出事的那个悬崖。亏得柳生留了个心眼和仁王一道跟踪其后,并及时把人拉了回来,否则这个笨蛋怕是要直接跟去殉情了。

 

第一次抓回来后还是不消停。画室那边的消息不回,好友的电话不接,成天一个人在大街小巷乱闯,恍恍惚惚地过马路,恍恍惚惚地买东西,一头柔顺的鸢色发丝被他弄得乱糟糟的,神情憔悴不堪。借用丸井领他回家时的原话,“幸村没被人当成疯子送进医院真的是奇迹”。最后是柳难得冲幸村发了一通火,说真田一定不希望看到他这种颓靡的样子,并警告他不许再一个人出门,他这才冷静下来,恢复了正常生活。除了坚持真田没有死,一定还会回来的念头外,不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想来倒也怪不得他,出事的人毕竟是真田弦一郎。再冷静的人得知挚爱殒命的那一刻都会崩溃。更何况他们两人一路走来多坎坷风浪,挨过那么多非难好不容易结了婚,谁想到幸福在一夜间幻化为虚无缥缈的泡影。

 

真是世事难料。

 

所谓信马由缰,也不过梦一场。

 

柳默默地放下杯子,想着既然幸村终于走出心魔,他们也可放心了。正欲起身告辞,却被一个白色的身影吸引了。


茶几的正中央摆着一顶破破烂烂的黑帽子,有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蜷缩在帽子里,此刻它刚睁开睡眼惺忪的眼,扭了扭身子,迷糊地探出脑袋向四周张望了一会,继而与柳的视线交汇,刹那间,它的黑眼眸放出了惊喜的光芒,熟练地抖抖翅膀飞出了帽子窝,目标明确地朝着柳的方向飞来。

 

“精市,这鸟。。。。”

 

白鸟落到柳的膝盖上,焦急地睁大眼瞳,扑扇着白羽,“啾啾”地叫着,像是想要表达些什么。柳一头雾水,他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不明所以地望着白鸟伸长了嘴喙在他的掌心胡乱啄着。

 

“这个啊,是两星期前我在家门口发现的。它的翅膀受了伤,我就替它包扎了一下,给了它一点吃的。本想着我一个人照顾不好它,就把它放了,结果它又飞回来了,怎么也赶不走。我看它很有灵气的样子,也不是很吵闹,就决定收养它了。莲二,它应该很喜欢你吧,我还没见过它那么激动的样子。”

 

一提起鸟,幸村的神情放松了许多,眉眼都沾染上笑意。他轻轻招手,白鸟腾空而起飞回他的肩头,乖巧地“啾”了一声便不再出声。“它很聪明,能理解我的想法,也能帮我做很多事。等弦一郎回来,他一定也很喜欢它。”幸村弯起眉,白鸟应声在幸村的手背上啄了一下。

 

“嗯,挺好的。”

 

的确是挺好的。养一个小动物有利于转移注意力,说不定可以让他更快地忘记过去的事情,在无望且漫长的等待里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

 

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眼前想去摸一摸那根华美纤长的尾翼的切原被狠狠地啄了好几口,少年立刻炸毛,白鸟的眼里写着分明的挑衅,高高扬起了宽大有力的翅膀,切原怯怯的目光在抱着臂的幸村与骤然凶横的白鸟间徘徊,最终向自己投来求救的暗号。


柳叹了口气,虽然他觉得幸村目前是假装冷静的可能性更大,但他看向白鸟时那愉悦的眼神并无半分虚假。

 

但愿这是一件好事。

 

“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记得照顾好自己。”柳拉上切原起身告辞。白鸟像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扑扇着长翅飞向衣帽间,再飞回来时嘴里衔着两人的围巾,幸村嗯了一声,自然地接过围巾,笑着递给他们。

 

“知道了。辛苦你们送来药和水果,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弦一郎回来,我叫上大家再一起聚一聚。”

 

“好。”

 

柳狭长的凤眼里一如往常的平静温和,他不动声色地拉回想要说什么的切原,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柳前辈,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

 

一路上紧随在柳身后的后辈始终皱着眉,一脸不情愿。柳停下脚步,目光定定地看过去,带着几分责备。

 

“你想说什么?说弦一郎已经死了,逼着精市亲口承认这个现实吗?你还想再刺激他一次?当初是谁架不住精市的逼问把弦一郎出意外的原因和地址全泄露了,如果没有柳生他们及时发现,恐怕现在已经看不到精市了。”

 

“唔。。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撒谎。。。。可我真的不想看见幸村部长这样强颜欢笑,自己骗自己的样子了。”

 

少年抱着脑袋,脚下纠结地晃来晃去,沿着灰色水泥石板的蜿蜒纹路在原地打转。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一排归鸟自地平线尽头缓缓飞来,黄昏的余韵从天空的一角晕染开去,像是调色盘里暗红与灰白仓皇地跨越交界线交缠在一起,静谧里有纷繁芜杂的愁绪正沉沉生长。

 

“赤也。。”


柳仰头望向天空,突兀地开口。后辈抬起头,好奇地看向他。


“你觉得弦一郎真的死了吗?”

 

“那么惨烈的爆炸案,双方最终皆是无人生还,连副部长的尸首都没有找回来。。。。。。柳前辈,你不会被幸村部长洗脑了吧?”

 

柳摇了摇头。尖锐凄厉的鸟鸣从头顶的天空传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脑海里闪过的记忆如碎片纷纷落下,他抬起手,看着掌心被白鸟啄过后留下的些许红印,敏锐的直觉让他感知到隐隐的不对劲。

 

“那只白鸟,你觉得它怎么样?”

 

“白鸟?我想想。。。除了摸它尾巴时对我凶了一点,其他时候还是很亲切的,特别是对部长的时候,仿佛变了个模样,就像能听懂人话一样,居然还会帮忙做家务照顾部长,简直。。额。。简直。。简直就像鸟类中的副部长!”

 

少年紧锁眉头思索半天终于想到了恰当的形容,松了口气。柳垂下眼,证实了自己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是吗。”

 

“前辈,怎么了?”

 

“很久以前,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鸟。”

 

“欸?真的吗?这么聪明漂亮的鸟应该很少见吧。。”

 

“是啊。”


残阳自天边一滴滴滑落,傍晚起了风,归鸟的队列如匕首笔直地插入云端。柳安静地仰起头,不知何时,有一只白鸟在他们的上空一圈圈盘旋,纤长宽大的华丽尾羽划破血色天幕,“实话说,作为一只鸟,它也太聪明了。。。。。”

 

 



 

【4】

 

一个人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5】

 

“这不是极乐鸟(1)吗?传说中一刻不停地追逐太阳升起的方向,最后累得撞死在荆棘上,在鲜血淋漓里还要发出欢鸣的鸟。”

 

仁王歪着头端详了照片半晌,眼神蓦地亮了起来。


感知到面前几个人同时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挑起眉,“这种鸟一般生活在热带地区,不过我曾在学校里见过它们。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但不是白的,而是有着黑色羽毛的种类。”

 

“学校里?”柳的眼前零星地闪过几幅画面。

 

“对啊,就在网球部部活室附近。”仁王捏捏自己的小辫子,吐了下舌头,“你们都知道,我最怕晒太阳了,为了逃训就找各种借口然后溜回部活室休息。那些黑鸟就是在某天从部活室的后窗口飞出来的。大抵三五只的样子,周身大部分是黑色,间杂着白或是黄,尾羽都是混杂的红,很是艳丽。后来好奇之下去查了查,才得知它们有‘极乐鸟’的称号。”

 

“出现在部活室附近的极乐鸟,你看到过几次?”

 

“就那几天吧。你们在训练的时候,连着好几次我都看见它们从部活室的后窗飞出来。”

 

“。。。。你连着几天都逃训?”

 

“柳生,我是有正当理由的,而且这不是重点。”仁王吐出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起初,我猜测是不是有人在偷偷喂养这些鸟,可是那时整个部活室里只有真田。”

 

“真田?”

 

“嗯。真田在包扎腿上的伤。话说他也不像是那种会喂鸟的人吧,我刚想走进去问他知不知道鸟从哪里来的,还没说几句就被他训斥了一顿,我怕他告诉幸村我逃训的事,所以立刻就跑出来了。难不成真的是真田在喂鸟?”

 

“你刚刚说,真田君一个人在部室里包扎伤口?”柳生一手支着下巴,厚厚的镜片后闪过一丝光。

 

“对,缠了几圈绷带都被染红了,血流个不停。好像是前一天练‘雷’的时候摔倒了,磕到了场地上的碎石子。隔了一天他硬说伤口已经愈合想继续练,就被幸村拖回部活室强制休息。这之后幸村继续回来监督训练,表情比较凝重,大概是真田的伤势不太乐观吧。”

 

一提及真田,他们的脸色庄重起来。沉默便如潮水般在房间里蔓延开去。半晌,柳徐徐开口,“这只白鸟是两周前,也就是弦一郎刚出事那会精市在家门口发现的,说是翅膀受了伤,后来一心软就收养它了。”

 

“柳君,切原君,你们说的白鸟,有什么特别的吗?”

 

“很漂亮。尾翼华美纤长,头顶有一撮黑毛。”

 

“唔,还有就是特别聪明,好像可以听懂人话。”切原挥舞着双手,声色并茂地把在幸村家看到白鸟做过的事情描绘了一遍。还不忘补充一句,“就好像不是幸村部长收养了那只鸟,而是鸟在照顾部长一样。”

 

柳生瞬间站了起来,幅度之大使眼镜片差点从鼻梁上滑下。他和柳交换一个眼神,同时读到了对方眼里传来恍然大悟的讯息。

 

“喂,你们两个怎么了?”

 

柳生很快便冷静下来,他扶正眼镜,整了整被扯乱的衣袖,面上却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柳君,虽然很高兴,但我们意识到这个真相并没有实际用途,我真希望幸村君可以早些自己发现它。”

 

“话虽如此,能够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也许正是弦一郎最大的愿望。”

 

 



 

【6】

 

真田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幕。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坐在部活室里,方才幸村拽住他时那张风雨欲来的脸映入脑海,他不禁再度懊恼又要因为腿伤耽误训练了,还要因此让幸村担心。

 

可伤势容不得他逞强。


明明已经过去一天了,鲜血夹杂着泥沙和碎石,依旧争先恐后地从可怖的狭长伤口处涌出来,像鸟羽般衍生出错综复杂的轨迹,在皮肤上缓缓蜿蜒开去。直至抱团的血滴摔落在地板上,绽放时发出脆弱的声响。

 

就是在下一秒,黑色的雏鸟从四溅的鲜红里爬出来,沾着一身血污缓慢蠕动着,贪婪地吸食滴落的液体,漆黑短小的尾羽在达到某个饱和点时哗然盛开,多种红糅杂出美得令人心悸的色彩,。

 

真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慌乱地扯过一卷绷带覆盖在伤口处,可血止不住地往下淌,他能感觉到体内跳跃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几只雏鸟在不断的滋养下迅速成长,它们张大嘴,仿佛是从身体深处爆发出一阵鸣叫,欢悦的,绝望的。

 

“真田,我找到药了。”

 

不要。

 

幸村推开了部活室的门。

 

黑鸟被开门声惊动,鼓扇双翅在狭小的空间里胡乱飞翔。真田的心紧紧缩成一团,一道道飘舞在半空的艳丽羽翼迷乱了视线,他依稀可以望见幸村惨白的脸。

 

那双鸢紫色眼瞳看向他,陌生而震惊,像是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般。他的声线颤抖,像是飘浮在了半空。

 

“真田?”

 

走啊,你快走啊。

 

浑浊的空气里只剩下黑鸟挥动翅膀时气流扭曲的呻吟。真田屏住呼吸,冰冷的惧意从脚底一点点向上攀爬而后牢牢占据整具身体。他的手心湿透了,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幸村会不会把我当成怪物?

 

这时天光乍现,有暖阳从后窗口探进一只脚,屋内渐渐亮堂起来,黑鸟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追着光线的方向飞出窗外。

 

幸村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黑红丝绒的残影轻飘飘地掠过他的眼角,伴随着流水般的歌鸣,消失在天堂般耀眼明亮的世界里。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真田,他松了一口气,隔着一段距离伸出手,带着浓重的鼻音。


“弦一郎?”

 

“我不会有事的,只是在喂鸟而已。”真田握住他手,努力扯动嘴角,“把药给我吧。你去忙,不用担心我。”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真田明白自己患上了一种很罕见的病症------飞鸟症。

 

受了伤,伤口若在一天内没有愈合就会从伤口出飞出黑色的鸟,舔着血生长。若是死亡,就会变成白色的鸟,飞到心上人的身边。如果一个月内,那个人并未意识到鸟是自己的化身,魂魄便会烟消云散,若是意识到了,鸟会便会自己的模样,即获得新生。

 

真田没打算把这件事告知他人,包括幸村在内。此后他习惯独自在部活室的角落处理伤口,然后在队员回来前把黑鸟驱赶走,不让任何人知道黑鸟的存在。

 

人怎么可能变出鸟呢?又不是魔术,真是荒唐。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真田想。一旦说了,会被当成怪物的吧。异样的目光如针扎进心脏,流言蜚语的污水淌下侧脸颊,那双紫眼睛陌生地看着自己,眼里的恐惧和鄙夷如碎玻璃漫天散去支离破碎,他一步步向后退去,彻底与自己划开黑白分明的界线。

 

不行,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后来幸村问起那些鸟的来历,被真田稀里糊涂地搪塞过去了。真田不确定幸村是否猜到了什么,但幸村仿若全然忘记了有这回事,也再未提起过这件事。生活一如既往地平淡,上学,打网球,毕业之后做了警察,与一生挚爱在不断抗争后终于迎来幸福美满的结局。

 

后来他死于一场大爆炸。

 

坠下悬崖的前一刻他刚狙击了一个罪犯,余光瞄到躲在树荫下的最后一个人。那人大概也觉得活不久了,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朝真田疯狂大笑一阵,然后点燃了打火机,引头指向绑在身上的炸弹。

 

火光将那晚的夜幕燃成一片血色,星星默哀般躲入厚厚的云层。真田一边坠落一边胡思乱想,死了也好,想做的事都做完了,这辈子也算值,只是放不下家里的那位,一早便答应今晚会早些回家,不知他独自一人该怎么承受这个消息。

 

下落许久也没有感受到想象之中的剧烈疼痛,真田回过神,洁白柔软的云朵从身侧飘过,呼啸着回旋的风托起一双翅膀,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停在半空中,身体随着动作上下起伏。

 

他张口试着发出声音,只听得一声足矣刺破云端的鸟鸣。

 

 

 

 

【7】

 

幸村又一次倚靠在画室的长椅上睡了过去。

 

薄凉月光无声流入画室,淌过那张白瓷般的脸。幸村微蹙着细眉,长睫毛轻轻颤动,在梦魇里来回折磨着自己。白鸟站在身侧默默地注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不要惊动他。

 

一个月快要到了。

 

它努力用嘴叼起挂在椅背上的水蓝色毛毯,将它盖在幸村身上。思量再三,它伸出嘴喙,轻吻他皱起的眉头,似乎这样就能将温暖的爱意输送到对方冰冷的梦里。

 

这些天来,幸村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发现它的异样。它尝试过写字或是比划来提示幸村,可惜幸村只当这是鸟类表达心情的方式。它也无数次暗示过家中来客,但面对柳和柳生提醒他注意鸟和真田的关系时,幸村只是浅笑着回应:我都还没有发疯你们怎么就开始乱想了?

 

也罢,那就魂飞魄散吧。


飞鸟症本就是九死一生的病,他早已做好直面死亡的准备。

 

毕竟,能多出一个月的陪伴,让它亲眼见证幸村从崩溃到假装坚强再到坦然接受现实,种种过往皆是万幸,它不敢再奢求别的了。

 

借着月色,白鸟注意到自己的一只翅膀已经变得透明。一个月以来琐碎的幸福如走马灯悠悠晃过眼前。一双手悉心地为翅膀上的伤口抹药,吃饭时他习惯性摆上两套餐具,推到自己眼前是和他一样的精致料理,认真作画的眉眼格外吸引人,他常常看着自己的眼睛咯咯傻笑,然后突如其来地落下泪来。

 

还是不舍得走啊。


真是。。。。太松懈了。。。

 

幸村好不容易从火海与断崖的噩梦中挣扎出来,一睁开眼,正对上白鸟蒙上一层水光的黑色眼眸,与方才梦里那个坠入悬崖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

 

太像了。

 

“你?”幸村意识到它在哭。

 

原来鸟也会哭吗?

 

幸村温柔地抚上它的脑袋,“怎么了?你也做噩梦了么?”

 

“啾。”白鸟点点头。


它已是气若游丝,两只翅膀都幻化成透明,身形轮廓快要融化在月光的沐浴下。

 

幸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无数不合常理的画面串联起来,很久以前就深埋心底的疑惑在此刻终于见了光。黑色极乐鸟的鲜红尾翼在记忆深处浮动,摇曳着双翅愉悦的鸣叫着,然后奔向白光尽头的极乐天堂。

 

那时他不知所措地站在背着光的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恐惧着,等待着,然后有一个人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那人腿上的伤还在汩汩冒血,他的手心却温暖干燥。他说,我不会有事,别担心我。

 

白鸟拖动躯体挪到幸村的手边,心下明了所剩时间无几,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完,比如一场最后的告别。

 

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永恒的银色光芒,它几乎是虔诚地用嘴去触碰它,不舍与思念在瞬间燃烧至顶点,喷涌而出的光晕模糊了视线。寂静里它听见幸村的声音。

 


“人怎么会变成鸟呢?我才不信。”


 

“但如果那是你的话。。。”

 





 

 END

 

 (1)极乐鸟:是一种鸟,色彩缤纷,饰羽复杂华丽,可模仿多种叫声。而极乐鸟花是设定里幸村最爱的鹤望兰的别名,又名天堂鸟。花语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不要忘记你爱的人在等你。

 去搜了下图,大概长这样:(之前找错图了www经小可爱提醒已更改)






感谢仑仑捉虫♥

预告:三月开始更古风au中长篇。(断自己想咕咕咕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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