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姜饼人【SY/真幸】

好久不见！

睡前短篇童话。

平安夜的梦里，我们一起逃跑吧。

 

 

 

 

 

 

“呼。。好热。”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我要受不了了。”

 

身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喂，你们，太松懈了，这点耐心也没有吗？”从烤盘的角落传来中气十足的怒吼。·

 

紧接着是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大家不要抱怨，很快就结束了，十分钟后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喧嚣终于趋于缓和。

 

 

两侧的电热丝在一片昏暗里发出幽深的红光，烤箱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真田紧皱着眉，感受到身体里的酵母吸收热量肆意膨胀，额头点缀的黑巧克力忍受不住高温而一点点融化，染得整个身体的颜色也深沉起来，四肢边缘泛起了焦糖色的面糊泡沫。 

 

烦躁。

 

他艰难地转头也去看身旁的幸村。明明是从同一团面团上揉搓下来，幸村依旧是精致漂亮的。他的身体是淡淡的黄褐色，只有边角处因为高温变硬稍稍向上弯卷些。他领口的蓝紫色糖果皱起白边，衣服上点缀着白色的奶油和彩色的糖针。

 

他应该也很难受。秀气的眉毛紧拧，额顶有滑落的浑浊水珠。

 

真田努力探出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幸村，你还好吗？”

 

“真田，我没事。”他半阖着眼，气若游丝，听上去累极了。“你说，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对吧。”

 

真田其实想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最终选择沉默不语。

 

宁愿被烤成焦炭，也不愿意落得同伴那般被装入雕花小篮中放在橱窗里展示，继而被买走吃掉的下场。这是他和他的共识。

 

但是，要怎么在外面生存下来呢？就算能逃，可以逃到哪里去呢？

 

就凭我和你，两个姜饼人，除了精致的外表和疯狂的内心，其余一无所有。

 

像是猜到他的所思所想，幸村再次开口。

“外面，总会有属于我们的世界。”

 

他的声音虚弱地一吹就散，却神奇地扑灭了真田心头的焦躁与颓丧。 

 

“就算没有，只要我们两个还能在一起，一定可以创造出一番崭新的天地。”

 

“嗯。一定。”

 

 

所有的誓言落于无声处回响，时光倒流到半天前。

 

 

 

真田和幸村，还有烤盘上的姜饼人们，都将成为蛋糕屋在圣诞节当日的贩卖品，小孩与成人都会来选购他们。铺着格子布的雕花小篮传递在一户户人家，最后紧挨着桌上的一大盘蜜色烤鸡腿出现，成为圣诞大餐的完美点心。

 

奶黄色的面团和上生姜末，融化的黄油香在厨房里飘荡，心灵手巧的老太太嘴角噙着笑，一边看着街边玩闹的孩童，一边捏出了活灵活现的姜饼小人。她像是对待自己的孙辈那样温柔对待每一个姜饼人，甚至还为他们取了名字。

 

“等你们从烤箱里出来，你们就自由啦。一定会有人把你们领回家的。到时候，要记得想大家呀。”她总会这样对每一盘小人说。

 

几乎每一盘姜饼小人都相信她，记得她的话。

 

“幸村，如果我们没有被分到同一批，而是被不同人家领走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真田曾那么对幸村说。因为来自同一团面团，他们好似有心电感应，无话不说，长久相谈，是两个灵魂的无缝契合

 

那一刻幸村紧握着他的手，哽了一下，半晌没有回话，只是望着厨房尽头的门，眼波流转。

 

但无数次目睹身边的好友一个个进了烤箱，然后被装入篮子里，挥手作别的身影消失在半开的门缝间，自此杳无音讯，饶是单纯如真田也意识到了不太对劲。

 

“幸村，我怎么觉得，出了那扇门，等待我们的是。。。。。。。”

 

“真田。”幸村打断他的话。他瞟了一眼正在烤箱前忙活的老太太，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们一起逃出这里吧。”

 

 

 

 

 

 

 

商讨几个小时后的周密计划，事实上再简单不过。随着“叮”的一声响起，烤箱的门缓缓拉开，老太太和善的笑脸出现在门后，他们顺着烤盘的边缘挪动，趁老太太忙于装别的姜饼人，紧贴着烤箱的背面逃离视线，借着高度差，跳到窗台的边框处。

 

为了室内的通风透气，老太太只关紧了并不牢靠的破纱窗。只稍轻轻一推一撕一拉，就会有一道不大的口子。

 

轻而易举。

 

至少在爬出纱窗前，两人都是那么想的。

 

兴许是真田的力道略微大了些，裂开的缝隙使深冬的寒风畅通无阻地涌入室内，冲散了原本祥和温暖的氛围。老太太打了一个喷嚏，疑惑地望向本该关紧的窗。

已经是傍晚，窗外灯火绵延，玻璃上模糊地倒映着流光溢彩的城市，还有两个棕黄色姜饼人的影子。

 

“真田！幸村！快回来！”

 

完了，被发现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宁可逃走也不当点心”的音讯。借着微弱的光芒，他们手脚并用地钻出纱窗，在薄凉如水的月光下，手拉着手，努力向前方奔去。

 

老太太的尖叫声堪比警笛，几秒之后，门口聚集了看热闹的小孩，顺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追赶过去。

 

“看！他们在那里！”一个眼尖的孩子发现了正跑过拐角的他们。

 

“快追！！！”

 

渐渐地，看家的狗也追赶上来，路边晒太阳的野猫也趁热闹朝着这个方向追过来，还有枝头的麻雀，森林里的大象和狐狸，都出现在这条热闹拥挤的道路上。

 

“幸村！真田！快回来吧。”

 

“外头很危险，有野兽，还有妖魔鬼怪呢。”

“这儿有温暖的家，还有陪伴你们做游戏的伙伴。回来吧，回来吧。”

 

幸村大口地吸气，用尽全力朝身后喊：“你们永远不可能抓住我们。我们能从蛋糕屋里逃出去，也一定可以从这个地方逃出去。我们一定可以！”

 

 

 好累啊。

 

此时他被真田紧拉着，很是吃力地向前跑。

 

他做成脚尖的饼干因为烤焦了而开始碎裂，虽然不疼，但毕竟行动困难了许多。还好真田尚是完整的，也还有力气拖着他继续逃。

 

人群逐渐缩小成火柴大小，然后成为了地平线上几乎不可见的阴影点，然后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不知道要去哪儿。猛烈的风在耳边呼啸，哀号着悲壮的进行曲。细小沙粒在气流里摩擦，流动，然后迎面打来。两人一前一后地奔跑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衣摆如帆布般飞扬，好看的领带早已侧歪到颈后。完美形象是早已没有了的，但身上浓郁的奶香和生姜的辛味残存。

 

“真田。”

 

幸村努力调整呼吸，笑得却轻快自在，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鸟飞翔在空旷寂寥的蓝天，流动的云翳掠过他的脸颊。

 

“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嗯，对，我们逃出来了。”真田沉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接下去，我们该去哪儿？”

 

“就朝着这个方向走吧。是你说的，总会有我们的世界，在某个角落存在着。”

 

他们最终找到了一个姜饼人村。在那里，住着所有逃离蛋糕屋的姜饼人们。他们对真田幸村的到来表示出热情的欢迎。

 

“欢迎你们，热爱自由的姜饼人。你们注定属于这片梦想的土地。从此以后，没有追捕，没有人来吃你们，这就是你们不屈的灵魂得以安家落户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搭建了属于自己的小屋，长久地住下来。

日子平淡如水，每每和后辈们谈起那段疯狂的出逃岁月，他们会牵着手相视一笑，目光黏在空气里，小屋里燃着噼里啪啦的炉火，幸福在无言里寂静地膨胀。

 

 

可惜好景不长。

某一天，姜饼人村被随处巡逻的狗发现了，孩子们，小动物们，都顺着狗的指引，一窝蜂地朝这个角落跑过来，原本幸福祥和的生活再度笼罩噩梦的阴影。

 

尖叫，逃窜，哭泣。

 分崩离析，一场浩劫。

 

在慌乱奔逃的人群里，幸村一偏头，还是看到了真田那张令人安心的脸庞。他逆着人流，背后是庞大的深色光晕，从容不迫地朝他走过来。仿佛一直在那个地方等待他的回头，从未远离。

 

“一起逃吧，精市。”他说。

 

幸村笑了。他点点头，“当然好。”

 

然而下一秒暗影的尾锋再度袭来，一只肥猫盯上了精致漂亮的幸村。想着这么好看的姜饼人，应该很好吃吧，她橘色的，沉重的身躯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扑过来，就那样横截在他们中间，惊扰起沙尘扑面而来，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幸村！！！！”

 

 

 

 

 

 

 

 

 

 

真田猛地睁开眼睛。

 

厚重的窗帘覆盖迷蒙的灰暗，布料的缝隙间，隐约可以瞥见冬日的清晨里那束寡淡却明亮的阳光。温暖的空气里，浓郁的黄油香和奶香在安静地发酵，带来一阵甜丝丝的恍惚感。后街教堂的唱诗班，传来了“圣诞颂歌”的旋律，应和少年们清脆的吟唱，提琴小号的曲调悠扬而热闹地盘旋在城市上空

 

原来是梦啊。。。

 

这都几点了才醒过来，真是太松懈了。他习惯性地伸手向右侧摸去，少有的清冷，只留下枕头上浅浅的压痕。刚安下的心再次悬起来。

 

“幸村？”

 

他随手披上一件外套，连拖鞋也没有穿便径直冲出房门。

 

 瓷砖冰凉，自脚底传上的寒意让他一阵瑟缩，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厨房的门半掩着，玻璃或是金属的磕碰声叮当作响，生姜和黄油的味道争先恐后地钻入鼻尖。

 

他推门进去，看见一个清瘦颀长的背影，正半弯着腰站在烤箱一旁，嘴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他还穿着松松垮垮的蓝白色棉制睡衣，是几年前决定同居时两人一起去买的款式，长裤的下摆似乎有些短了，露出纤细易折的脚踝。鸢紫色的发丝卷曲，慵懒地垂在两肩，堪堪遮住了雪白脖颈上的红色咬痕。

 

真田走过去，双手圈住他的腰，力道之大让两人都有些诧异。

 

“弦一郎，早上好。”幸村拍拍环在腰际的手，“怎么才起床？我出差的三个月里你是不是松懈了许多。”

 

“没有，只是一醒来发现你不见了，以为你又走了。”真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得闷闷的。

 

“上次是画室临时的安排，没有来得及和你说，是我的失误，别生气了。毕竟昨天才回家呢，天大的事情找我我也不去。这个圣诞节，我陪你在家里过。对了，我烤了一点饼干。。。”

 

幸村温和的声音仿若从渺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天国里的音符，轻飘飘地，将这个盛大节日的清晨渲染地不太真切。厨房的顶灯投射下大片闪烁的虚幻光点，一丛柔软的影子在心底浮动。

 

昨夜梦境的余韵褪去，尘埃落下，海平面归于平静。真田在缄默中疯狂感激上帝的赠与-------赠予这场梦，这个人，还有现世安稳。

 

自知不是什么虔诚信徒，因而惶恐于这般美好的恩赐。

 

“。。。弦一郎？”

 

飘散的思绪被眼前放大的脸拉回了现实。真田在愣怔里走了一会神，感概一番爱人自小没有太大变化的摄人心魄的容颜。

 

不过，话又说话来，姜饼人版幸村精市也挺可爱的。

 

深棕色的，胖乎乎的小手。故作成熟的蓝色领结。

 

可惜那只是梦。

 

“弦一郎。”幸村凑近他，语气好像带上几分戏谑。“喊你那么多次不应，在想哪个美女呢？需要我帮忙叫她过来陪你吗？”

 

“。。。。没有的事。咳咳，对不起，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你要吃姜饼人吗？”

 

“？！”

 

烤箱发出“叮”的提示音。幸村戴上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箱门。一刹那，姜饼独有的混合甜蜜与辛辣的香气充斥了狭小的空间。他轻轻捏了一个小人在手心，左右欣赏了一番，掰下它的一只胳膊，然后抬起眼望向真田，眼角是一触即化的温柔。

 

“圣诞快乐，弦一郎。”他说。

 

“要试试吗？不二昨晚发给我的食谱，强烈推荐我试一试，他说手冢君很喜欢吃。这一块姜饼人是我特地按照你的摸样捏出来的，是不是和你很像？快点啊，愣着干嘛，等下弦太郎就跑了。”

 

“。。。。。。”

 

说不出是该感动还是该惊悚。

 

不过这完全符合幼驯染熟悉的作风。真田向来无法招架，更无法拒绝。

 

窗外扬起了纷纷大雪，混夹着似有若无的雨丝。

 

铃铛的鸣奏与孩童的吟唱在悉悉索索的白色碎片里四散开去，世界在四方窗间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剪影，圣洁的，美丽的，幸福的。

 

朝阳在天的尽头默默燃烧着，苏醒的城市被点染了喧嚣，新旧时光在车辙纵横与大雪纷飞里交替。

 

“幸村，圣诞快乐。”

 

 

 

 

 

 

 

 

 

 

 

 

写在后面：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孤单的老奶奶烤了一个漂亮的姜饼人。老奶奶打开烤箱的一刻，姜饼人突然从烤箱中跑了出来。它跑啊跑，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大逃亡，躲开了农场里各种动物的追赶，最后被一只狡猾的狐狸吃掉了。狐狸一边吃，它一边喊着：我被吃掉了四分之一……一半……四分之三……啊，我全部被吃掉了！

人们都说，真可惜啊。如果它没有逃出来的话，它现在正坐在橱窗里，被别人羡慕着呢。

 

这就是姜饼人的寓言故事。

有点惊悚，有点悲惨，很是现实主义。应该不太适合讲给小孩子听。

 

因为不喜欢这个结局，我一直想写一写姜饼人出逃的另一个版本-----两个姜饼人携手面对万重劫难，脚下一刻不停地奔跑，最后成功摆脱追捕，找到了属于它们姜饼人的世界。正如那些奔跑中的网球少年，追逐着嫩芽色的小球，在勾肩拥抱的欢笑与泪水间，一起走向属于他们的世界舞台。在我的期待中，他们就应该是这个模样，爱情友情亲情都在身边，没有太多烦恼，也还是有力道去与命运抗一抗。

 

恰逢圣诞来临，魔都还没有下雪，但透过玻璃橱窗，满目琳琅红色圣诞帽与苍翠高大的雪松，温暖了整个寒冬。我在年底忙碌的生活里搜刮出半天时间，匆忙地写下这篇真幸版本的姜饼人，没做什么润色，不太完美，但的的确确是我用最爱的少年，和存在于梦境中的那束光亮，来了结这个百感交集的2019年。

 

最后的最后，祝大家双旦快乐！！！

2020，也要毫不松懈地爱真幸呀。